【特稿】走后三年，陈省身先生一定在微笑
来源： 南开新闻网 发稿时间： 2007-12-03 18:08
南开新闻网记者 张国
2004年12月3日，天津浓雾笼罩，冷风刺骨。入夜，“微分几何之父”陈省身，第一个占领近代科学重要位置的中国人，永远告别人间，让这天成为数学史上黯淡、寒冷而沉痛的一日。
三年后的这一天，陈省身之婿、世界著名物理学家朱经武院士在南开大学参加纪念岳父的活动时，忆起那心痛的一刻仍难掩哽咽。但他说：“我相信陈先生现在一定在微笑。”
在“南开名人讲座”上演讲“陈省身先生与我”，朱经武说，陈先生的一些未完的梦想逐步得到实现，如他所钟爱的南开数学所已成为数学重镇，中国已经是一个数学大国，而且正在向强国走近，数学界著名的“陈省身猜想”不再是空想。
陈省身先生一定在微笑——三年多来，无论在东西方，世间对他的纪念从未停止。他是大树，身后成长着森林。他的事业后继有人，他为之奋斗的数学仍在进步，他最后的日子里潜心思索的庞加莱猜想，已被俄罗斯科学家解开。
与他相交70年的挚友、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杨振宁，今天叮嘱陈省身的关门弟子、南开大学陈省身数学所所长张伟平：将每次学术会议留一张照片，便于工作的积累。张伟平说，今年这里就已经举办了16场数学会议，杨先生对此深表欣慰。
“对中国数学有贡献的人，没有问题是陈先生的贡献最大。不仅因为他在国际数学界是绝对大师级的人物，而且他1986年以后在南开建立数学研究所，训练了很多人，变成一个国际知名的数学研究单位，这是历史上非常重要的功绩。”杨振宁说。
见到那么多年轻的南开学生，他不禁回顾起中国科学一个世纪来的进步，深有感触而充满期待地说：“我相信在这个发展的势头之下，以后十年、二十年，非常可能在座里面就有几位脱颖而出，写下21世纪中国数学辉煌的几页。”
“高斯博内公式”、“陈省身示性类”，这些数学名词已渗入现代科学的各个学科，而它们的缔造者——陈省身，是一位怎样的老人？
“他没有敌人”，为他作传的华东师范大学数学教授张奠宙在今天首发的《陈省身与中国数学》一书中撰文表示：“为陈省身先生写传是我毕生的荣幸。”
同样觉得幸运的还有世界著名的诗人叶嘉莹，年过八旬的加拿大皇家学会院士、南开大学教授。她在纪念活动上说，与陈省身先生相识是“这么美好的机缘”，它发生在上世纪80年代的南开大学，两位著名学者均在此讲学，住在同一幢楼房。
“他一定不认识我们教古典诗词的这么渺小的人”，直到有一天，叶嘉莹在自己的课上忽然发现台下坐着陈省身夫妇。
陈省身逝世前不久，南开为叶嘉莹庆祝八十华诞，陈先生写了一首七言律诗，赠予这位名诗人，被她一直珍藏。
3年前的12月3日，叶嘉莹正在北京讲解诗词的时候，陈省身走了。她讲完后便听到噩耗，而她原本打算当日立即赶回南开，到医院看望陈先生，在病床前告诉他，自己对那首诗的喜爱。“这是我一生对陈先生最为遗憾的事情。”
《陈省身传》作者张奠宙说，从自己踏入数学圈的那一天起，“陈省身”就像是高在云端的神，想不到几十年后竟能近距离和陈先生接触。
而朱经武则说，别人都把陈先生视若神仙人物，“我偏偏说他是普通的，是‘平凡的不平凡的’巨人”，他是这样平易近人、和蔼可亲，“他是有血有肉的长者，有智，有慧，有灵。”
“陈先生是非常有福气的一个人，他的生命快活、健康——虽然爱吃肥肉，而且他从来不感觉痛苦，生命非常充实。”
在朱经武与陈省身的女儿陈璞决定结婚之前，大数学家对未来的女婿说：“儿孙自有儿孙福。”他还开着玩笑：“你们最好生八个孩子，取名从‘朱一戒’、‘朱二戒’叫到‘朱八戒’。”
外孙女读大学时一度把长发改为短发，这点小事就让一向主张“无为而治”的陈省身慌了，“一天到晚给我打电话说，你的女儿不得了，要把头发剃光。后来我们见到，只是短一点而已啊。”
世界科学界有个流传已久的笑话：“哪里有爆炸，哪里就有杨振宁”，朱经武借用这句话形容岳父：“哪里有巨响，哪里就有陈省身。”那是陈省身在南开大学求学时，做实验时吹制不出玻璃球，同学给了他一只，他觉得很热，就放在水里面，炸掉了。
就是这样的一位陈省身，在数学上如鱼得水，振兴了一个学科。杨振宁赋诗“千古寸心事，欧高黎嘉陈”，将陈省身尊为欧几里德、高斯、黎曼、嘉当之后的数学史上第五人。当陈省身进入微分几何领域，这是一门即将“死”去的学科，他像魔法师一样，使它复活了。
在东方，陈省身视为“第三个孩子”的南开数学研究所，在他逝世后更名为“陈省身数学研究所”，他向国家倡议在南开建造的数学中心大楼，被命名为“省身楼”。他的寓所宁园，被辟为“陈省身故居”。
“父亲去世后没有被忘记。家人感谢南开大学、感谢天津、感谢中国对他的照顾。”陈璞说。
著名理论物理学家葛墨林院士表示，陈先生走后，南开数学所度过了一段相对困难的时期。但在大家的集体努力下，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，又要走上一个新的发展阶段。
南开大学党委书记薛进文说：“今天，我们可以告慰先生的是，他亲手创办的南开数学所在年轻的数学家张伟平所长的主持下，学术繁荣，人才辈出。伟平和他的同事们，继承了先生的事业和遗志，以坚忍不拔的努力、卓有成效的工作、宽阔的胸怀和学术视野，进一步推动了南开数学学科的建设与发展。”
“我们很高兴看到陈先生建立一个数学所的理想已经完成了”，陈省身的老朋友、新加坡世界科技出版社创始人潘国驹在陈省身数学所当场表示，决定在南开设立世界科技出版社的分支机构，便于更好地合作，那是陈先生生前的嘱咐。
潘国驹说，陈省身是世界20世纪最伟大的数学家之一，对全球华人尤其是年轻人都非常支持和鼓励。1980年代初期，他给新加坡数学界提出了不少建议。
“今天，新加坡数学有了一定的成就，一部分是归功于陈先生第一次访问时的一些意见。比如新加坡数学研究所和高等研究所的成立，都跟陈先生的建议有关系。”
“我们要努力工作，要知道，陈先生的在天之灵在审视着我们。”葛墨林说，唯有如此才能告慰先生。
这一天，天津阳光和煦；这一晚，“陈省身星”照耀人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