数学就像是山后面的风景

  • 张伟平:数学就像是山后面的风景

    文 /穆琼 摄 /姜宝成

      采访对象:张伟平,上海人, 42岁,国际知名数学家,数学大师陈省身的关门弟子。 1985年复旦大学数学系毕业后,考取了中科院数学研究所,攻读硕士学位。之后于 1988年考取陈省身大师的博士。 1990年由教育部公派赴法留学; 1993年获法国巴黎南大学博士学位,同年回南开大学工作至今。现任南开大学陈省身数学研究所所长,博士生导师,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。 2006年 1月 9日,他的“ Atiyah-Singer指标理论的若干研究”获得国家自然科学二等奖(一等奖空缺)。

      选择天津关键词

      最初来津时间: 1986年 9月

      来津原因:来南开数学研究所参加几何与拓扑学术活动年

      选择天津关键词:参加学术活动

      来津方式:火车

      听到的第一句天津话:介是嘛(从相声里听到的)

      对天津最深的印象是:保持淳朴特色

      送给天津的一句话:把握机遇,加速发展


      采访结束的时候,张伟平对我们说,前些天他看了一本小学生的数学杂志,里面的题太难了,相当于初中二三年级的水平。没有必要,太没有必要了。

      我和张老师曾有一面之缘。 2004年的某一天,我和老公在佟楼的一个音像店买影碟。当时我想买一张《马语者》,找了半天没有,只好求助于店主。店主说,刚才我还看见了呢,就在那一堆里边,你慢慢翻吧。无奈之下,我只好继续翻找。突然,有一张影碟扔在了我的面前,我顺着方向抬头看,是一个中年男子,低着头正在挑影碟。我有些纳闷,拿起面前的影碟一看,正是我要找的那张。等我再看过去时,正好那个中年男子抬起了头,我向他点头致谢,他很快的点了点头,转身继续挑他的碟,从头到尾一言未发。当时我的感觉是,这个男人真酷。

      我们交了钱后,还没走出大门,老公像发现宝贝一样兴奋地把我拉到一边问,你知道刚才那个人是谁吗?我说不知道,谁呀?他是张伟平。

      采访张伟平的那天,天空下起了雪,黑灰色的“陈省身数学研究所”在飘飘扬扬的雪花中显得庄重肃穆

      张伟平的办公室很大,视线也很开阔。靠门的那面墙上有一块大黑板,上面写着数学公式,不知是谁还在上面画了一棵大白菜。张伟平说,办公室有黑板是陈省身大师的意见。陈先生说任何地方都要有黑板,以前陈先生在国外工作的地方黑板更是随处可见。

      办公室的中央是一张巨大的 L形办公桌,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———有办公用品、几盒粉笔、书籍、来自天南地北的信件、一张陈省身先生的影碟以及大堆的英文资料,还有一盒饼干。看到我要做记录,张伟平把东西往旁边一推,清理出一小块地方,说,差不多够用了吧。在整个的采访过程中,他手里一直玩着一根橡皮筋,身体也很随意的陷在那张舒适的靠背椅里,和我们想象中的严谨的数学家截然不同。当他看到摄影记者要拍照时,笑着说,我是不是应该坐得正一些?

      对于自己是陈先生的关门弟子一说,张伟平说,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的,因为那年陈先生一共招了两个学生,而我比那个同学的年龄小。张伟平清楚记得自己第一次见陈先生时的情景。他说,平常见了大人物,他都会躲得远远的。第一次见世界级大师的面,他是胆战又心惊,没想到陈先生只说了两三句话就让他放松下来。张伟平说,陈先生非常平易近人,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本事,这是先生独特的人格魅力。对于不搞数学的人来说,陈先生是一个慈祥的老者,而对于数学家来说,陈先生是一个永远的大师,无论从人品还是学术,都是当之无愧的大师。台湾作家陈若曦曾经说过,如果用四个字来形容大师的人格魅力,那就是高山仰止。

      张伟平说,如果让我用四个字来形容陈先生,我会用“大事为先”这四个字。 2001年,师母去世,陈先生的眼泪一直在眼睛里含着,看得出先生很悲伤。我们都知道,先生和师母的感情非常好,彼此相互依赖,尤其是陈先生,以前什么东西都是师母整理的,师母这一走,陈先生好多东西都找不着。就在那样的情况下,陈先生对我们说,他有两件事情要办好,一是办好南开数学研究所,二是办好 2002年的国际数学家大会。当时先生已经是八十九岁高龄的老人了,他做了大量的工作,最终促成江泽民主席在北京接见了当时国际数学联盟的负责人,为来年的大会打下了基础。先生孤零零的一个人,心里想的还是数学事业。

      陈先生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,就是幽默。

      张伟平说,先生的幽默绝对是最高境界,常常会有出人意料之语。

      我从小就喜欢数学,幸运的是,我碰上了好的数学老师,他把我这种喜欢变成了热爱。我曾经的理想是当一名数学老师

      从开始上学起,张伟平就喜欢学数学,但真正对数学发生兴趣则是到了高中,那时上课外辅导课,做一些竞赛题,才能看出谁的实力强。他的数学老师是复旦大学毕业的,这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。张伟平一度也希望能像老师那样,从复旦毕业后当一名数学教师。当如愿以偿地考上复旦大学数学系以后,他发现大学和高中学到的数学知识根本不是一回事儿。越往前学越有意思。就像旅游一样,你不知道山的后面是什么风景,你总想爬过去看看,风景的背后还有风景,吸引着他一直走下去。

      大学毕业后,张伟平希望得到进一步深造,他想去数学的中心——北京,那个年代崇拜的数学大师陈景润、华罗庚都在北京。 1985年,张伟平考取了中科院数学研究所,攻读硕士学位。三年后,在 1988年 9月,他又考取了陈省身先生的博士。

      张伟平去法国留学之前,他在天津呆了两年。那时他经常骑着自行车在天津的大街小巷转悠,他对所有的电影院和特色书店都了然于心,哪个电影院在哪条路上,哪儿有古籍书店,比本地人知道得还清楚。

      张伟平说,出国留学是陈先生的主意。那时陈先生担任着南开数学研究所所长一职,需要处理很多行政事务,他对张伟平和另一个学生说,我没时间带你们,你们给我出国。张伟平说,先生是个很有远见的人,当时很多学生去了美国以后就留在了那儿,陈先生不希望自己的弟子也那样做,就让他们俩去了欧洲。张伟平去了巴黎第 11大学,在那儿攻读博士学位。

      我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电影,电影能让我看到不同的人生

      张伟平属于典型的电影发烧友,他把家里的一间屋子专门用来看电影,并起名叫“电影房”。问他有多少张影碟,他说自己也记不清了,大概有上千张吧,还不包括好多借出去的。从 1998年开始,有一阵他一个星期平均能看五六张影碟,当然也包括一部影片看二三遍的时候。他说,一般的影碟在家看就可以了,但是要看追求效果的大片,就一定要上电影院。他说上海的和平影都有一种 IAMX的屏幕, 19× 25米,如果他回上海,一定要再看一遍《金刚》。在他的影响下,陈先生也很想去电影院看电影,但未成行,因为陈先生年纪太大了。去不成电影院,那就只好在家看,陈先生每天晚上吃完饭后看一个小时的电视连续剧,他喜欢看有历史感的影视作品,像《康熙大帝》。先生还喜欢打桥牌和麻将,张伟平不会打桥牌,麻将也是为了陪先生玩儿现学的,几乎每次都是先生赢,张伟平说,不是不敢赢,而是先生打得很投入。

      除了看电影,张伟平还喜欢看书,像金庸的武侠小说和各种现代小说。杂志喜欢看《收获》、《海上文学》,每期都买。张伟平自称是个不喜欢运动的人,但现在必须要运动了,因为年纪大了。数学研究所里有一张国际标准的乒乓球台子,每天都有很多教授在玩,互相比比水平。

      平常的生活是比较单调的,单位、食堂、家三点一线。隔一两个月,张伟平会上街逛逛,从百货大楼一直走到滨江道,最后拐上和平路。他逛街从来都是一个人逛,他嫌人多了不自由。他笑着说,做数学最大的好处就是自由。呵呵,他补充说,还可以睡懒觉。

    (来源:每日新报2006年1月23日25版)